第七章 寒雪飛，彩雲斜
雪下著，風吹著，打在李小狼的臉上，冰冷的雪讓他知道眼前的影子是誰，也讓他知道自己是多無用。
「你知道的......我答應過你媽，要讓你和雨梅過好生活，你怎麼能在這兒唱歌？！就算現在全中國的人都活不下去，你也不能......」
「不能什麼？！你知道什麼？！我已經算幸運，沒有遇到饑寒交迫的時候，戰爭時，沒有任何人可以百分之百保證自己一定活的過去，什麼叫作我不能？為了活下去，什麼樣的事都得做，而且......」她的眼神和口吻都是那樣冷而鋒利「我不是妓女，我也不會出賣自己的靈魂，我是姊姊，不能讓雨梅受到戰爭的殘害。」
雪中的她讓李小狼看不清，原本那美麗而善良的何雨櫻在那裡？這是她認識的何雨櫻嗎？還是為了存活，人都有可能改變......？
「可以......那我現在就再作一次惡魔，請你離開那個地方，否則，雨梅就會知道整個真相！」他斬釘截鐵地道
這句話讓雨櫻軟化了，她的眼神是既冷又哀怨，似乎忍著又要流下的淚，最後，李小狼才在那眼神中看到哀求和無助。
「算我求你......」她整個人跪下來，晚上的街道全是黑的，只有他們一旁的街燈在奄奄一息地發出光輝，沒有人看的見，只有他看見了這一幕。
「你不需要這樣，起來！！」他喝道
「我求求你，不要這個樣子......我不能讓雨梅知道......要活下去只有這個方法，我怎麼樣都無所謂，但雨梅不行啊......」她的淚終於滑下，好不容易藏住的情感卻又在這時洩露了所有。
「我說了，我就再做一次惡魔，把你逼開那個地方，現在你只要說離開或不離開，只是一個問答，在進行時不能說別的話！」
「你要我怎麼辦......你比惡魔還要恐怖......要我作什麼樣的抉擇都是一樣啊！」她仍跪地在李小狼面前，只見她身上都是溼冷的雪。
「我給你三天的時間，剛好那時部隊會放假，我會想要聽見你思考的答案......畢竟。」他說道：「妳是我除了妳姐姐以外，看過最有決斷力的女孩。」他說完，頭也不回的走向街道另一端的方向，留下跪倒在地的雨櫻暗自流著淚......
※ ※
「妳不覺得那月亮永遠是潔白無染嗎？就像某個人一樣，總是散發著獨特柔和的氣質和光芒。」艾力歐說道
「是啊！你說的人是她吧？那個你喜歡的女孩，她會很幸福，因為有一個這樣的人在守護著她，對不對？」他們倆坐在宋夫人的窗前，今天是部隊休息的日子，宋夫人剛好出門，只留下倆人看家。
「你......會羨慕那個人嗎？」艾力歐直視著她水靈的雙眸說道
「我....？」她指著自己
「對，你會不會羨慕她？」
「當然......」他頓了頓「會有一些些吧！畢竟那個女孩，還會有一個人在幫她祈求幸福，我卻沒有，這是每個女孩子都會羨慕的事啊！」她望著窗外的月亮，唇間有一獨特的笑容，那就是她不知道的氣質與魅力。
「妳不希望自己也會擁有一種這樣的幸福嗎？」
「我不是說了，那是每個女孩都會想要，也會羨慕的事，但現在中國在戰爭，誰曉得今天生死相許，明天見到的會不會是屍首......」她站起身，走到一邊的茶几旁倒茶。
艾力歐這時的眼神很讓人迷惑，但雨蝶似乎沒有注意到這些，她婀娜的身段背對著他，讓她看不見艾力歐這時的眼神。
那是一種，男子對只有自己喜歡女子發出的眼神...
「妳的推論是對的，誰曉得今天和明天是不是一樣...」他道，一邊說，他一邊撫摸著自己臂上的傷口。
是前幾天巡邏被反對黨子彈打傷的，他忍著痛，似沒事般的露出那......以前還在太平盛世的溫柔眼神。
「要不要喝茶？我幫你倒一杯，宋夫人說她今天很晚才會回來，門外的士兵是不會今來這屋子的，你喝一杯茶應該沒什麼關係才是。」她倒好茶，走到艾力歐身旁的椅子坐下，他這時的眼神剛好是種迷惘......
雨蝶望著艾力歐直看著她的眸子，幽幽地道：「怎麼啦？我旁邊有什麼東西嗎？」
「沒有......」他恢復神態，表情有點陳雜，一邊拿起茶杯啜飲，一邊道：「你想不想知道，那個女孩會是誰，你會不會......我是說...你會不會想知道她是誰？」
「會啊！」她淡淡含笑道：「你是個好男兒，也是我的好朋友，如果我見到那個女孩，我一定會告訴她，你是個好人，而且還挺癡情的不是嗎？」
他的眼神有點蒼然，本來在眸中的光采似乎有點暗淡，這樣說，她還不了解我的用意，她真的是大學國文系的第一名嗎？
「那看在朋友的面子上，我可以告訴你她是誰，不是說了，她，你也認識。」
「哦？那快說啊！我想聽。」
「她嘛！在妳我的身邊不遠處，妳認識她，我認識她，長的很美，有氣質，有才華，有深度，似乎古代說的才女，就是她的寫照。」他說完，望著雨蝶的眸子，還不明白嗎？這樣提示已經夠清楚了......
今天相見，明天見的到就不知道會不會是屍首，本來想要等到我有一番成就再告訴妳，但......還是把握現在吧！這個真理，在自己受傷的時候，就似乎已經明白了，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死，不要讓自己死的不明不白！
他望著雨蝶的眸子，但他還是失望了，雨蝶還是不曉得......
「有這樣的人嗎？我想的到的只有雨梅、雨櫻和宋夫人，除掉第三個，雨梅和雨櫻似乎都不像......」
艾力歐失望了，望著她，自己知道，還是以後再告訴她吧！
傷口再隱隱做痛，他想告別離開，但一起身，傷口就如撕裂般的疼痛。
他臉上露出猙獰的表情，忍住痛苦，出去就沒事了，要痛出去痛，別在雨蝶面前......
慧黠的雨蝶早已望見他臉上的猙獰，她站起身來，憂心地問道：「艾力歐，你怎麼了？有傷是嗎？有傷你還來，怎麼不留在部隊裡休息，天呀......」她細心的扶他坐下，柔聲道：「先休息一會，我不會包紮，我叫士兵請醫生。」
「沒關係......妳坐下，我休息一會兒就行了，不像妳著急那樣子嚴重，只是個舊傷而已......沒什麼大不了....」
「什麼叫作大不了？我看看。」雨蝶把艾力歐臂上的袖子捲起，只見到傷口頗大，似乎也有點化膿了。
他望著為自己著急的雨蝶，溫柔的眸子中透出種幸福的眼神，他抓住她的手，順著手臂把她整個頭柔柔地摟到懷中。
「艾....力歐......你....」她沒有反抗，但似乎有些緊張
「不要說話，聽我說就好了。」
「哦......」她答應了聲
「我從以前就很希望有個像你一樣的女孩子在我身邊，我沒有遇到過任何一個真正關心我的人，除了我弟弟，從孤兒院到養父母家，沒有感到幸福過......」
「你......？」
「幸福在那裡？我不知道，只知道一眛讀書上進，本來想作一番事業給父母看看，但，誰曉得戰爭開始，來從軍，我的父母親也不知道怎麼樣了，再也沒有機會可以讓我表現給他們看，讓他們了解從小就文靜的養子其實也可以有一番作為......」他緩緩地道：「賽落飛，憂綺雁，往事成雲煙，落流水，拋一切......」
這句詩好熟，她似乎在那兒聽過。
「這是你在進大學國文測驗時作的詩，我媽拿給我看過，剛好，裡頭有點官商勾結，有些考卷在我家給我們家的人改，看到你寫的詩，還有你的名字......又在街道上認識你和雨櫻......」
「所以呢？」
「沒有所以，我告訴你這些只是要你明白......」他已經知道何雨蝶對感情是多遲鈍，不想再等下去，現在就說吧！
「明白我對你的感情，還有明白...我想守護的女孩是誰，這樣夠清楚了嗎？」他聲音中含著千許溫柔，足以讓許多女孩為這聲音軟化。
再遲鈍的人都知道他在說什麼，雨蝶的耳根子似乎有點嫣紅，艾力歐站起身，不回頭的走出門......
真的嗎？她不相信，不可能....
※ ※
「姊姊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？為什麼我看見小狼.....」
「沒事，我出去一會兒，好好看家，不要相信李小狼說的任何話，知道嗎？」
「哦.....」她的回憶只僅於此，只記得雨櫻的那抹微笑，像是一個有著千古貞潔的女子會散發的笑，她好怕，世界上只剩下雨櫻還在她身邊，大姊不知道在那兒，戰亂的時代，姊姊會去那兒，那像是無私付出的高貴溫柔，是不是會一下子消失無影？
雨梅站在庭院的大樹下，自己承認，從小到大就像是溫室中的花蕊，沒有一絲可以自我生存的能力，只有一昧享用著父母和姊姊們帶給她的關愛，但現在時局不同了，她也有了警告自己的時候，可是，她想要為姊姊做些事，姊姊卻像文言小說中的女子一樣，什麼都不說，只對她說那種話？
姊姊.....妳到底為了什麼，任何事都不告訴我？
雨梅一人將頭埋在手臂下哭泣，那大樹像是聽懂她的心聲，讓冷風將幾片黃葉吹到她肩上。
那種感覺是如此的輕柔，雨梅想要知道一切，想要知道所有的事，她想要幫姊姊共同維持這個家，姊姊.....
好沒用，真的好沒用，她真的覺得自己禁不起一點點的風吹雨打，姊姊都可以為了戰爭和自己犧牲，那她呢？是不是也可以這樣做？
風縷縷吹過，似乎只有大樹了解她的心思，她流著淚，戰爭是不會停止的，要停，大概也是他們死的時候吧.....？
這是那時所有中國人心中，最悲觀的想法。
※ ※
「大爺，進來坐坐吧！這兒有全上海最俊的姑娘唱歌，要不要考慮考慮？」為了生意，老闆娘叫雨櫻和其他姊妹們站在門口接客，但吸引住所有男人目光的，卻也是那最樸素淡雅的雨中梨花。
「唷！那我要你陪我聽歌，要不要？我就在這聽一個晚上。」
「大爺，我待會還要上臺去唱歌呢！你要真的喜歡我.....就進來聽聽我唱歌吧？」她暗下閃避男子伸來就碰的淫手，為了生活，自己不得不這樣做.....
「好吧！看你這姑娘俊的！」男子笑的合不攏嘴「可真是俊俏，這兒有沒有做黑的？要是有，我看.....」
「您這就要去問咱們老闆啦！咱們這些姑娘只聽老闆娘的話，大爺，先進去坐坐，待會我請老闆娘過去招呼招呼您。」她笑道
「好.....看在妳面子上我進去，位子隨便選是吧？」他走到不遠處，回頭笑嘻嘻地問道
「對，隨意坐，隨意坐。」雨櫻陪笑道
待那個「大爺」走遠後，站在一旁的小豔盯著她，笑道：「唷！今天妳可是拉到第十個客人，待會兒我可要跟老闆娘說去，說咱們這黎雨姑娘，可是替她賺進了不少白花花的銀子啊？」
雨櫻垂下那雙靈澈得眸子，不理會一旁姑娘的冷言冷語。
「是呀！妳可是生意最好的姑娘，想我來這歌廳比你久，跟著這老闆娘做過多少地方的生意，最多一天也只拉到六個客人，你可是沒來多久就打破我的新紀錄啦！」小桃沒好氣地說道
「剛剛還有八~~個是從軍隊跑出來聽歌的，妳是常去那種地方嗎？不然怎麼客人大部份的都是穿軍裝的？」小豔冷冷地看著她，又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子「妳一定是常去裡頭吧？熟了嘛！還不就是給你捧捧場，剛剛有好幾個問妳能不能帶出場，我呸！」她冷笑道：「憑這般姿色？下輩子都沒這福氣！」
一旁的嫣紅看不下眼，她就屬裡頭最高挑的姑娘，連雨櫻站在她身旁都矮了一小截，她的心腸打從雨櫻第一眼看見她就曉得，她也是這歌廳裡唯一會對自己好的人。
「好啦！客人多的很，娘娘怎麼知道那個是誰接的，又沒辦什麼接客比賽，快進去準備準備，要登台了不是？還在這七嘴八舌，有完沒完？！」
「知道啦！紅姐，妳可別罩這個姑娘，大伙兒只公認小桃最俊，妳最有大姐的樣，可別讓這狐狸精佔去了。」
「我知道！快上台去！」她摧道
「好啦！好啦！」姑娘們答應著，用著一種扭捏的走路儀態走進歌廳。
「紅姐.....謝謝你，要不是你，我回去可能又要掉淚了。」
「甭謝！妳只要唱好歌就行了，我也看的出來，妳的確是比認何一個姑娘俊，我也自嘆不如，但美雖美，來這兒工作就好好作，別理那些無聊的流言，知道嗎？」
「知道，謝謝紅姐的話，雨櫻.....哦不，黎雨曉得。」
「看你說的」嫣紅淡淡一笑「活像我是深宮中的老太后，走啦！進去吧！」
─待續─